編者按：藝術學自2011年成為獨立學科門類以來，為我國學科專業設置和人才培養提供了更多空間和更大自主性，同時，伴隨而來的是新的思考和挑戰。尤其是隨著教學實踐的開展和各個學科的發展，對學科性質與范疇定位、學科評價標準等問題的爭論日益激烈，學科邊界和研究方法是否需要重新界定，又會對該學科的長遠發展形成何等影響，以及如何促進學科的建構發展，如何更好地提升藝術學理論學科的學術水平，都是亟待人們反思和探尋的重要主題。

　　唐家路

　　山東工藝美術學院科研處處長、教授

　　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學報《設計藝術》執行主編

　　藝術學自2011年成為獨立的學科門類以來，其下屬的五個一級學科——藝術學理論、音樂與舞蹈學、戲劇與影視學、美術學和設計學得到了更廣闊的發展空間。作為藝術學的五大學科之一，藝術學理論側重于從宏觀角度進行研究，通過各門藝術之間的關聯，揭示藝術的規律和本質特征，構建涵蓋各門藝術普通規律的理論體系。然而隨著學術研究的持續深入和教學實踐的不斷開展，在此過程中日益凸顯的一些問題引發越來越多專家和學者的思考。日前，《藝術教育》雜志記者就藝術學理論的學科性質與范疇定位、目前存在的問題以及該學科未來如何更好地發展等問題，采訪了山東工藝美術學院科研處處長唐家路教授。

　　《藝術教育》：藝術學理論的核心任務是研究藝術及其發展的普通規律和一般原理，所以其與各具體藝術門類有著密切的聯系，同時還要從其他人文科學、社會科學等中汲取營養，形成豐富的理論體系。基于此，請您就藝術學理論的學科性質與范疇談一下個人看法。

　　唐家路：關于藝術學理論的學科性質與范疇，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學科評議組編寫的《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一級學科簡介》明確指出：藝術學理論的學科性質是將藝術作為一個整體，從宏觀角度進行研究，注重各門藝術所具有的共性的、一般的、普遍的本質、特征與規律；藝術學理論的研究范疇包含藝術史、藝術理論、藝術批評、藝術管理、藝術跨學科研究等。然而結合具體研究和教學，我個人覺得還有些問題有待進一步探索。

　　相比藝術學學科其他四個一級學科而言，藝術學理論是唯一一個純學理性質的一級學科，而音樂與舞蹈學、戲劇與影視學、美術學、設計學，不僅有相關的實踐專業和方向，也都有各自的學科理論。所以，首先要搞清楚，藝術學理論與其他各一級學科理論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？藝術學理論是音樂、舞蹈、戲劇、影視、美術、設計等理論的集合，還是上述藝術理論的綱領性、指導性學科。根據《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一級學科簡介》所述，顯然后者更為符合，然而在實際的研究過程中我們又很難脫離具體的門類藝術。換言之，藝術學理論研究又勢必要依托音樂、舞蹈、戲劇、影視、美術、設計而存在。同理，其他一級學科的理論研究也是綜合性的，比如美術學，包括繪畫、雕塑等，繪畫又分為中國畫、油畫、水彩畫、壁畫以及一些使用綜合材料、新技術手段的繪畫，脫離了具體美術專業的美術學研究也是難以存在的。因此，我認為在藝術學理論研究中，既要注重綜合研究，又要注意把握與具體的門類藝術理論之間的關系；既要注重藝術哲學、藝術美學、藝術原理等形而上的研究，又要關注藝術實踐等形而下的研究。因此，在具體的研究過程中，研究人員的專業綜合素質和知識結構，以及研究方向、研究內容和研究角度等都會對研究的結果產生影響。所以，厘清藝術學理論的研究內容以及學科設置是首要問題。此外，在藝術學理論研究范疇中，史、論、評大家都比較熟悉，而藝術管理和藝術跨學科研究是近些年新興的專業方向，藝術管理與文化產業的發展密切相關，而藝術跨學科研究屬于交叉研究，這兩個方面的研究目前來看理論框架的建構還并不完善，還有許多工作要做。

　　《藝術教育》：您覺得自藝術學成為獨立學科門類以來，我國的藝術學理論學科的發展和研究存在哪些問題？

　　唐家路：自2011年藝術學脫離文學升格為獨立學科門類，原一級學科藝術學所轄的二級學科藝術學自動升格成為一級學科，并更名為“藝術學理論”以來，關于其學科名稱的探討屢見于各種學術刊物。很多人認為“藝術學理論”這個名稱不僅不能反映學科研究內容，而且在構詞上顯得有些突兀，應以更加合適的名稱來代替。被提出的替換名稱有“一般藝術學”“普通藝術學”“理論藝術學”“藝術理論學”等，還有人認為與其叫做“藝術學理論”，還不如直接沿用升格之前的“藝術學”更為貼切。以上這些討論在一級學科初創的前三四年里尤為熱烈，近幾年少了很多，看來大家對“藝術學理論”這一名稱已經認可并接受。究其原因，我個人認為，一方面是因為一個一級學科的變更并不僅僅是一個名稱的問題，其背后還涉及學科的歷史、學科的框架、學科內容（專業、研究方向）、學科與學科之間的關系等方面的問題，是一項復雜的工程；另一方面或許是參加討論的人并未達成統一的意見，未形成一個讓所有人都信服的名稱和方案。但是不管怎樣，大家對此質疑的原因都是出于對學科建設的關心。

　　其實，不論是我們所說的“藝術學”，還是“藝術學理論”，這些都來自西方，都是西學東漸的產物。大家都知道，藝術學在西方原本只是美學的一個分支，德國學者德蘇瓦爾在20世紀初倡導藝術學學科獨立。宗白華先生留學德國的時候做過德蘇瓦爾的學生，他受此影響于1926年前后在東南大學開設藝術學課程，當時該課程歸在哲學系。與宗白華同時代的藝術學學者如留學日本的馬采等人，也從不同的渠道分別將藝術學引入中國。中國古代有“藝術”一詞，指的大多是方術之類，與今天所說的包含音樂、舞蹈、美術等的藝術并不完全是同一個概念。而且中國古代有書論、畫論、樂論等豐富的門類藝術理論，但唯獨沒有綜合性藝術理論。因此，當前國內的藝術學理論研究呈現出以下態勢：要么是苦于中國沒有綜合性藝術理論的傳統，只能照搬西方的理論體系和框架，然后將中國的內容填充進去，以西方理論解釋中國藝術現象；要么是把古代書論、畫論、樂論等門類藝術理論直接當作綜合性藝術理論對待，只站在某一門類的微觀視角來進行研究，以偏概全，無法從宏觀視角把握中國藝術的整體脈絡。上述問題雖然分處兩端，但仍然比較突出地存在于目前的藝術學理論界。

　　《藝術教育》：任何事物的發展都不是一帆風順的。基于對上述問題的分析，您認為應如何更好地提升藝術學理論學科的學術水平？

　　唐家路：我覺得應建立中國特色的藝術學學科理論體系，加強學術理論創新，把握自身的學術研究趨向，體現這一學科的本土特色和學術話語體系。在以中國藝術為研究對象時，我們不僅要有自身的特色和優勢，更要有自身的價值體系和學術體系。

　　1994年，張道一先生在東南大學創辦了中國第一個藝術學系，他也是藝術門類獨立和藝術學學科建立的倡導者之一。1997年，他在《關于中國藝術學的建立問題》一文中指出，中國藝術學包含三層含義，即中國的藝術學、中國人所研究的藝術學、中國藝術之學，這三者是相輔相成、缺一不可的。所謂中國的藝術學，就應該由中國人來研究，且以中國藝術為研究對象。

　　東西方文化傳統、哲學觀念、美學觀念、思維方式等存在較大差異。雖然西方的美學理論、藝術學理論起步較早，體系也比較完善，有值得我們參考之處，但這些畢竟是建立在西方文化基礎之上的理論體系，并且是從西方藝術現象中提煉升華的，如果完全將西方藝術學理論套用在中國的藝術研究中，難免會水土不服且有削足適履之嫌。再說，西方藝術學科的建立也是近百年來的事情。中國古代雖然缺乏綜合性的藝術理論研究，但是有豐富的門類藝術理論，哲學思想也有自身的特色。所以，如何傳承中國的藝術理論研究傳統，并利用好這些資源，以面對中國的藝術現實問題，使之為學科建設服務，顯然是藝術學理論研究不可忽視的內容，也是藝術理論研究工作者的責任，這是其一。

　　其二，理論創新是提高學術研究的第一要務，藝術學理論學科建設必須提高學術研究水平，才能完善學科構建，提高學科理論高度。在藝術學理論研究中，有必要借鑒別人的研究成果、研究方法，更要注重原創，不可無原則地照搬。只有取得原創性的學術理論成果，才能真正體現出這一領域的中國特色和主體性。

　　其三，藝術學理論學科的發展，除了繼承發揚民族優秀傳統文化之外，還要圍繞中國的藝術問題，面對中國的藝術歷史，并時刻關注西方和中國當代藝術前沿和理論研究動態。藝術學理論成果需要表達時代性，反映中國藝術最新的精神面貌。另外，前面提到的藝術管理和藝術跨學科研究，如何將它們納入到藝術學理論學科體系中，使之與史、論、評相融合，也同樣是亟待解決的問題之一。

　　總之，中國藝術學理論體系是構建自身特色人文社會科學的重要組成部分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的“立足中國，借鑒國外；挖掘歷史，把握當代；關懷人類，面向未來”也是藝術學理論學科構建要遵循的思路。通過一代人或幾代人的共同努力，相信中國的藝術學理論學科建設必將越來越成熟和完善。

轉載自：《藝術教育》雜志